道德，具有本能的道德，和理性的道德，还有本能与理性之间的道德。哈耶克讲的道德就是本能与理性之间的道德。

其实，在哈耶克看来，本能如性欲，根本就不是道德。本能的道德，是应该如此做的意思。利他主义，休戚与共，是小群体的本能道德。这种道德经过几十万年的演化，已经成为人的本能。

哈耶克讲理性的道德，但他很少讲什么是理性的道德。理性的道德，在伦理学意义上其实就是伦理学家的道德，如康德的道德律令。康德在《纯粹理性批判》中说，道德律令包括三个内容：普遍性原则，以人为目的，意志自律。后来哈贝马斯也讲，交往的基本规则是可普遍化。

秩序的勇气

本能的道德，是不是可以成为一个可普遍化的道德？对康德来说，这个问题应该换一个问法：可普遍化的规则才是道德的规则。如己所不欲，勿施于人，不许杀人，不许偷盗，就是可普遍化的规则。反过来说，己所欲施于人，杀人偷盗，就不是可普遍化的规则。扩展秩序，就是以可普遍化的道德为基础的秩序。

当然，哈耶克所想的，不是这样的道德。他反对的道德，是计划经济的道德，是通过理性计划来分配资源的道德。这样的道德，是本能的道德，也许是理性的道德，但因为缺乏相关的信息基础，而且还破坏长期演化得到的秩序。他所考虑的是，人类文明是如何得以走出原始的秩序，从而在扩展秩序的支撑下形成的，人类文明何以能够有如此众多的人口而大家还活得那么富裕且自由？

实际上，理性思考扩展秩序之形成的路径，主要有契约论。康德的永久和平论是个契约论，但更为朴实的秩序是霍布斯和卢梭的契约论。

首先是霍布斯的契约论，他认为，人性本恶，人与人之间处于战争的状态，大家约定放弃战争权力，组成利维坦。利维坦，可以是一个普世的契约，如果形成一个普世的帝国秩序，最后就是一个统一的世界利维坦。

其次是卢梭的契约论，他认为人性本善，人与人之间的善良，放弃一切，组成人民共同体，人民政府。也可以是普世的契约。形成一个普世的人民秩序。

这是理性的契约论的道德秩序。霍布斯和卢梭，思路不太一样，但形成的秩序却基本差不多。当然，这些论证，都是学者想象的坐而论道。

实际上的扩展秩序，无论是人民的雅典，还是独裁的斯巴达，都是局部的秩序，同时也是封闭的秩序。伯罗奔尼散战争引出的修昔底德陷阱模型认为，老二的崛起，必然引起老大的警惕，老大和老二肯定有一场争夺老大的战争。这就是到现在为止还在影响中美关系的博弈论的理性模型。

这一模型下，中美关系的冲突无论如何都是难以避免的。即使写作中美必有一战一书的作者，其本意是要化解中美关系的冲突。而写作文明冲突的亨廷顿，也无意去给文明冲突进行理性的背书。

但是，为什么人类历史上的扩展秩序，都通过刀剑扩展的，后来是通过大炮扩展的。人类的扩展秩序，必然是以小群体的利他本能为基础，而以与其他群体的冲突为终点吗？

主张以人为本的学者，如康德，意志思考的就是如何实现永久和平。康德的纯粹理性思考是，和平的契约论。用道德律令，来实现永久和平。

但这是理想。

哈耶克观察了人类扩展秩序的另外一个方面：本能与理性之间的扩展秩序，一种新的道德，当然这种道德不是战争的道德，而是支持人口众多的人类大范围和平、自由、开放、文明且富裕地生活的扩展秩序，也就是现在所看到的发达的文明。

哈耶克所认为的这种扩展秩序，市场秩序显然是非常重要的内容。当然，他认为市场秩序的演化成功是非常晚近的事情。

不过，哈耶克看到了理性的局限，但没有看到，其实恰恰是有了市场经济的理性认识，也就是亚当·斯密发表了《国富论》，看到了“看不见的手”，人类才对市场秩序有了更好的认识，从而开始实施亲市场的政策。很多国家向英国学习，后来向美国学习，从而形成了新的市场文明。在这里，曼德维尔看到了恶之花，也就是自私的人性之花。哈耶克则发现了自发的扩展秩序，和近代以来不要命的理性自负。

可以说，正是市场秩序，是真正和平扩展的秩序。甚至竞争秩序，也从暴力竞争，走向和平竞争，而且有内在的倾向，来扩展和平和自由交易的秩序。

其实正是市场秩序扩展到哪里，人类文明就进化到哪里，原始的本能的道德也演化到哪里。在这里，任何封闭的、落后的文明，任何道德沙漠之地、虎狼之乡，最终都会因为市场秩序的发展而变得更加文明而体面，而且富裕而自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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